他的眼眶通红,自知在法老面前失了仪态,对着花岗岩的地面邦邦磕了两个响头,这才跟着随侍离开。
等人走了,托德这才走近两步,小声地说:“陛下。”
拉赫里斯侧眸,托德压低了声音说:“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他看到陛下明明是笑着的,但眼底那寒凉的,对人命的淡漠却骗不了人。
托德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把话说完,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自己,哪怕他已经跟了陛下近十年。
“请陛下恕罪。”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整个身体趴伏在地。
拉赫里斯俯视着他,许久,才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说:“去把比加寻来,让前殿备车。”
托德马不停蹄地爬起来,全程紧紧闭着嘴,脚步匆忙地离开宫殿。
拉赫里斯环视一圈自己身处的王宫,突然想到他和阿伊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阿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最初的印象只有贪婪,聪明,充满野心,但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这个人身上不仅仅只有这些东西是在巡游的第二年。
离开阿赫米姆后,他们经过了一处染了疫病的村庄。
村民们充满希望地看着他,以往神明能够治愈他们,但同行的伊西说,无法治疗,这是一种具有传播性的病。
当时拉赫里斯说:“那就让卫兵把村子围了,烧村吧。”
与其无望的挣扎,不如直接把村子烧了,也可以避免传染,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决定。
有人于心不忍,但没有提出反驳。
只有阿伊说:“做一次祷告吧,告诉他们,阿蒙神需要一些信徒。”
这些人就是被阿蒙神选中的人,这是神明对他们的考验。
“有这个必要吗?”拉赫里斯不懂这么多此一举的意义是什么,“他们生来就是弱者,染上疫病是他们的宿命,何必怜悯。”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弱者就是该死,就像他的母亲,就像这村庄里染病的村民。
阿伊当时没有解释,只安排卫兵这么与村民说。
满是绝望的村庄好像突然就有了生机,所有人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哪怕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也抹上了胭脂,勾出动人的眼线。
他们把村庄布置成了节庆时的模样,洒扫房屋,那一天整个村子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傍晚,火烧云一点点铺开。
所有的村民都领取到了神明赐予他们的圣水,没有人感到犹豫,有人趴伏在餐桌边,有人睡在床上,夫妻相拥而眠,孩子也睡得香甜。
大火点燃了他们的房屋,跳跃的火焰沾染上他们的皮肤,一点点吞噬他们脸上充满期待与快乐。
他们沉睡在一场美梦中,前往来世。
在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空时,呼啸的风让火燃得更加猛烈,拉赫里斯听到阿伊说:“敬畏生命不是一件坏事。”
在这落后的时代,伯伊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所能做的,大概就是送他们一个愿意相信的谎言。
那是拉赫里斯第一次看到阿伊身上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是仁慈吗?好像不是,也许是如他本人所说的敬畏生命吧。
他想,如果更早的遇见这个人,也许在那个沙漠的三天就不会如此难熬。
“陛下,比加女官到了。”托德将人带进了宫殿。
比加对着拉赫里斯欠身行礼:“不知陛下寻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拉赫里斯垂眸,视线随意地在她身上一扫。
比加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量。
“你和阿伊什么关系?”拉赫里斯问。
熟悉的薰衣草香弥漫,只不过比起阿伊,比加身上的味道明显要重上许多。
比加低声说:“阿伊大人曾帮过比加一个忙。”
她知道陛下这是怀疑她向阿曼特通风报信的动机,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阿曼特竟然会来法老这里寻求帮助,而法老竟然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难道在这些年相处有了感情?她胡乱地猜测着。
在王宫里的消息十分狭窄,也就只有很偶尔的时候,能听到王后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还有哥哥跟她也会提到一些民间的事情。
拉赫里斯的视线冷漠又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
比加自认也是在王后身边待了挺久的人了,却在这样的视线下,后背隐隐生出一股战栗。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拉赫里斯面色微冷,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递过去:“把这本册子放到先王的寝宫里。”
梅丽特王后如今住的宫殿名为芭斯泰特,但这个名字是后来取的,阿蒙霍特普一世对她极致宠爱,寝宫设置在她的宫殿。
阿蒙霍特普一世去世后,梅丽特便搬出了那座寝宫,住进了如今的芭斯泰特。
每个月她有近半的时间都会在先王的寝宫休息,哪怕是民间都流传着她依旧深爱阿蒙一世的故事。
比加迟疑了下才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按理来说,这种问题不该她问,但她不敢背叛王后,在王后身边待得越久,她越清楚背叛王后的代价是多么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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