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老校区绿化极好,楼宇之间小路纵横。
夏茯本以为复杂的兄弟关系会在离开教室后暂时告一段落,却不想在通往研究室后门的石子路上,再次遇到了话题的焦点。
方斯宇坐在掉漆的木质长椅上,垂眸弯着背,正专注于将一张彩色铝箔纸压平,夹进厚厚的教案本里。皎洁的月光洒在他鸦青色的头发上,照亮了他身侧寥寥几片香樟树的落叶,给这位专注的青年增添了几分寂寥之意。
青年长相清隽,又是方景澄还是特别叮嘱的重点防范对象,夏茯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可她不过多看了他一会儿,便恰好被抬头的方斯宇抓了个正着。
而发觉是路过的人是夏茯,方斯宇看起来也有点惊讶。他将合起的教案放在膝上,发出一句简短的问候:“你好。”
夏茯干巴巴地回了他一句:“你好。”借着月光,也看清了被方斯宇收起的糖纸究竟为何物。
巧克力。
星点黑褐色的糖液黏在青年的唇角,在他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
她伸手点了点嘴唇,好心提醒道:
“那个、方老师,嘴这里有点碎屑还没擦掉。”
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用手背遮住嘴唇,在触碰到那片粘腻后,为难的表情莫名显得有点孩子气。
“诶?谢谢……”
“没什么,我约导师汇报进度,不好意思先走了。”
夏茯找了个借口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青年那个极具反差感的表情一直留在她的脑子里。
这两兄弟都是怪胎,为什么将近三十岁的财务总监会在校园长椅上,把巧克力吃到脸上?
他不是心脏不好,不能接触咖啡因么?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敲开了导师周鸿霞的办公室,看到女人正慢条斯理收拾桌上的纸杯,好像刚刚结束过一次会谈。
周鸿霞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热情地冲夏茯扬了扬糖果盒:
“你来得正好,要不要来点巧克力?教研室一个老师去瑞士旅游,回来带了不少伴手礼,大家都说好吃。不过带回去最好快点吃,你师兄的那份就在裤兜里融化了。”
卡片似的散装巧克力在精致的铁盒里互相碰撞,发出风吹落叶般的沙沙声。
夏茯拾起一块巧克力,发现包装纸的图案和方斯宇书中的那片如出一辙,忍不住感叹道:
“好巧,我刚刚过来路上就看到我们企业实践课的老师在椅子上吃巧克力。”
周鸿霞并不意外,她准确地念出了青年的名字,说:
“是么?你看到斯宇了啊。”
“对,老师你认识他么?”
在夏茯发问后,周鸿霞给出的回答令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认识哦,他是我大学室友的儿子,今天上课顺路来看看我。他天气一热就不怎么喜欢吃饭,我特地给他一块巧克力垫垫肚子。”
“他今天上课表现得怎么样?”
第79章
难怪方景澄天不怕地不怕, 却对周鸿霞尊敬有加,原来老师是他的好阿姨,愿意收下方景澄这号“学渣”, 说明两位女性读书时关系大抵不错。
真丢人,她居然是 在方景澄家长面前跟他谈恋爱么?他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呢?
心底思绪如风暴肆虐, 但夏茯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她如实描述课上的场景, 夸赞道:“讲得很好,还帮我解决了之前的算法上的难题。”
“不过我当时太高兴了, 道谢时还说要请他喝奶茶,他好像有点尴尬, 后面没有直接回答。最后还是景澄提醒我说方老师心脏不好不能碰这种, 想想真是不好意思。”提及课堂上的窘事, 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
周鸿霞勾起嘴角,语气轻快:
“还有这种事啊?看来景澄跟你说了不少家事,我大概能想象他会怎么描述斯宇。”
她手掌搭上糖盒,慢慢描画盒面隆起的花纹, 解释说:
“只是他说的话只对了一半, 斯宇的确心脏不好,但你要是真的请他喝奶茶,他大概还挺开心的,毕竟他的心脏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一点糖分不会击垮他,反而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快乐。”
“只是他的妈妈, 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孟涵山是个责任感极强的可怜人,她在怀孕时受了太多委屈,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 才有体弱的斯宇。她把错误全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自责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已经剥夺了孩子自由奔跑的权力, 之后任何一点错误都是她继续伤害儿子的证据,于是就有了绝对不能碰咖啡因这一说法。”
提及朋友的不幸,周鸿霞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和如今的温柔慈爱不同,最初她并不喜爱朋友的拖油瓶,会和同样前途光明的学生抱怨说:
“作为朋友,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她结婚这件事,涵山是我们那届的专业前十,照理现在也应该是个客座教授,不该被小孩牵扯到这个地步,但斯宇已经出生了……”
直到后来的一件小事改变了她。
她回忆着方斯宇儿时小老头般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我们班的人大部分都结婚了,我见识了不少小孩,但斯宇绝对是最特别的那个。涵山学问做的出色,做母亲也无可指摘,最好的医疗资源、教育资源、最合理的饮食结构,精确到一天的每一分钟……老实说她的手下那批精英都不一定能严格遵守这份时间表,可斯宇做到了
,他没有遗传爸爸背信弃义的缺点,他是个乖巧又诚实的孩子,答应涵山的每一句话都会做到,而且做的非常完美,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一板一眼的简直不像个孩子。”
“于是我忍不住逗他,用一切其他小孩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他,问他‘真的不喜欢么?’然后方斯宇是这么说的,‘喜欢,但是不行。妈妈为了我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让她伤心’,他这么说了我才知道,他爸爸喝醉了居然在他面前‘教育’他,说什么‘你可要体谅妈妈,她为了你的病忙的家都不回,她是你妈妈,不是我老婆了’。”
“那之后我就没法继续坐视不管了,涵山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会觉得心碎,他看着劳累的妈妈也过意不去。好像因为妈妈不快乐,所以小孩也觉得快乐是一件有罪的事,所以后面我有空会帮涵山带一下孩子,让她也好好休息一下。”
“公园、图书馆、电影院还有一点点的糖,在医生允许的范围里,那么一点,如果不是我给,可能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点了。”
周鸿霞抬首,用那种试图得到理解的表情望向夏茯,眼神温柔,几乎化为一汪湖水。可这涵盖了方家三代人关系的解释,信息量之庞大似乎并不是夏茯这种局外人能理解的。
年轻的女学生安静地坐着,她双手落在腰上,低低垂着眼睛,去看被捏皱的t恤下摆,闷闷地回应说:“难怪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他把糖纸收进了书里,他应该是很感激你的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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