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愿意相信奶奶,再多聊聊那孩子的事么?”
岁月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态度么?
方景澄对这件事抱有疑虑。
可那是他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奶奶。如果她所言非虚,不仅夏茯能顺利入门,妈妈说不定也能放下积怨,重新回归家庭。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结局,对于幸福家庭的期盼在不断恳请,催促他相信方熙玉的承诺。
沉默许久,方景澄僵硬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他顺着方熙玉的意思聊了聊两人的现况,解释说:“她现在暂时和我住在一起。毕竟发生那些事,我想多陪陪她,所以才没回家……”
无依无靠的孤女又跟方景澄成了好事,那能翻起什么浪呢?
方熙玉心中明了,悬空的石头落回了肚子。
“真可怜,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我也不强留你了,等到午饭后就回去吧。”
“对了,除了云吞,王妈还炖了燕窝,很滋补的。还有这些点心,你三叔去b市出差买果脯、茯苓饼什么的,太甜了,我吃不惯都拿去吧。”
“许裁缝那里有我新订的料子,不晓得小囡喜不喜欢旗袍哦。”
只是些吃的、穿的而已,能表达她的一些好感,又没有什么指定的意味,拿去就拿去吧。
方景澄倒也清楚这些礼物十分初级,不过他并不指望一步到位。他就好就收,想办法代女友补充说道:“夏茯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也知道我太久没回去了,让我不要顾及她。我等晚上再回去吧。”
祖孙相安无事,这顿午饭吃得其乐融融。等到下午,方熙玉约来组局的几位太太陆续抵达。而方景澄坐在老人身侧,尽心尽力地给她当起了参谋。几人偷偷打量着这一老一小,听说今天用得是方景澄新买的麻将桌,特地卖了他个面子,频频给方熙玉喂牌。
一局天胡,太太里装扮最为昂贵的那位两手一摊,作投降状,叹息道:“过分了,打牌还带澄澄过来当参谋。我可打不过高材生,再这样我也要搬救兵,叫我家孙囡过来好伐?女孩子放假就晓得在家里看书,也不出来交际,人都呆了。”
和方景澄猜的没错,方熙玉约人组局打麻将还要特地叫回他,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眼下只要方熙玉点点头,十几分钟不到,就会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送来给她审视。
他笑着求饶说:“冤枉呀!我只是个学徒,可没办事在奶奶面前班门弄斧。”用余光观察一边的老人。
好在方熙玉的确信守承诺,像她说的那样,放任他和夏茯自由恋爱。
只见她眼皮一掀,懒洋洋地反问说:“这不是回家吃个饭怕他无聊,顺便看看牌么,怎么还较上劲儿了?我今天手气好,才不靠澄澄,真怕了,叫他走远点就是。”轻飘飘地将这次会面挡了回去。
“好好好,请你千万手下留情啊。要不我就要输个落花流水咯。”
这倒和说好的不太一样。但身家矮了方熙玉一大截,到底还要看人脸色,太太抿唇笑了笑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最近即将拍卖的翡翠。
而方熙玉拍拍孙儿的手臂,驱赶道:“行了,你也一边去吧。免得人家说我作弊咯。”正式给这场临时起意的会面画上句号。
听着青年汽车徐徐离去的声音,老人心情一片平静。她方熙玉能把方景澄抓回来相亲,也能满足他的心愿收回决定。她得要叫他知道这些事都在她一念之间。
她已经达成了目的。
第75章
这是悠闲且舒适的一天, 偌大的空间只有她夏茯一人,比起独处的寂寞,亦或是忧心扰乱屋主秩序的不安, 她品味到了一种富足的自由感。就像暑假清晨送走父母的小孩,香喷喷的炖肉睡在锅里、新奇有趣的节目在电视等待临幸, 而餐桌上的字条里藏着对她的关爱, 这都是她在过去不曾体会的东西。
而方景澄的字条是时不时发来的短信,中午饭是商务套餐, 下午茶是泡在玻璃壶里的香草,淡绿色的茶水散发出好闻的茉莉香, 一侧的三层吊篮点心架上有顶着云朵的小蛋糕。
他的公寓虽然处在市中心, 隔音效果却做的很好, 关窗后只能听到新风系统细微的送风声。难怪方景澄之前跟她抱怨房子大了静得过分。
等到五点以后,结束了原计划的学习量,夏茯终于先知后觉地明白了这点。她想办法打开了男友的高级音响,在城市电台悠扬的音乐之声中, 就着阳台昏黄的灯光, 怀抱零食俯瞰繁华的外滩夜景。
夏茯看着一盏一盏路灯接连亮起,大厦电子屏变化的光彩因夜幕降临越发鲜艳,而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仿佛是微缩玩具模型,不知道哪一辆会带着方景澄回来。
她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直到“咔哒”一声, 有人解开了紧锁的门扉。
“好暗喔”方景澄在灰蒙蒙的傍晚四处摸索,寻找玄关处主控,在蓦然变亮的灯光中对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说:“我回来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因为他的出现变亮了, 但夏茯没办法把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又不是在演国外的恋爱电视剧,或者孩子间的过家家, 有必要特地说这种话么?
她慢腾腾地挪到方景澄面前,僵硬地附和说:
“嗯,欢迎回来”
但方景澄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青年垂下脑袋,贪婪地呼吸她颈间的空气,叹息道:“我好想你哦。”小狗一样来回磨蹭,翘起的碎发蹭得夏茯发痒。
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好像她的身影同样亮了他的眼睛。
有点仪式感也不赖吧。
被男友外放的喜悦感染,夏茯逐渐放松下来,她双手搂住方景澄的窄腰,关切道:
“回家高兴么?奶奶没有念叨你吧?”
方景澄低声轻笑,他揉揉女孩的后背,答道:“没呢,我跟她坦白了恋爱关系。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她还挺高兴的,缠着我问了一堆。我跟她说我们家夏茯是周老师的小弟子,今年还得了国奖。”语气颇为得意。
这是她仅有的一点长处,放在校内论坛里很优秀,在积累了几代的财富面前,却会显得微不足道,说多了还会显得磕碜。
自从有了弟弟,奶奶和张梅评价周边一切同龄女童的标准就成了“她够不够格进入夏家门”
。夏茯不知道城里人和乡下人在这方面有多大区别,她受够了被当做商品衡量的日子,没有犹豫就问出了关键,“那她知道我家里的事了么?”
青年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紧张,再开口时语速略有提升,“知道的……但没关系,出身并不代表什么。你很优秀也很坚强,她让我多关心关心你,免得你丢下我这个不懂事的臭小子,所以我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景澄重新直起身子,他扶住夏茯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地慎重,“没事的”。为了佐证他的结论,将手机递到她的面前,“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要订身裙子,一起去饭店的舞厅跳舞么?我奶奶说她那里刚好有批真丝料子,想问你喜不喜欢。”
方熙玉四十多岁没了丈夫,生活从此缺了一角,作为寡妇,她比常人更看重家庭的秩序以及完满。出席重要聚会时,儿子的袖扣、领带,自己的丝巾到媳妇的胸针都要有协调的颜色呼应,若说这种小细节也就算了。但方熙玉嫌弃孟涵山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不懂大家族的礼仪,直接包揽了她的全身搭配。
她选衣的确合适,那颜色无比适合寡妇,连新入门的媳妇也像在守丧。
在方景澄收集的照片里,一家人对镜头举杯示意,年轻又忧郁的母亲被裹在端庄却陈旧的衣裙里,努力勾起一抹笑容,像一尊落灰的瓷器,再之后,那些柔和逐渐褪去,身着高定西装的她冷漠而锐利,和丈夫貌合神离,也同和喜爱旗袍的方熙玉拉开了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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