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抓惯了栽赃陷害的人, 如今自己也得做栽赃陷害的事, 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要说燕京与玉京最大的不同, 除了冬夜来得更早, 酒也比玉京的酒烈了许多。
没喝几口,楚涟月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远远的, 她瞧见热闹的
人群里缓缓走来一个极俊俏的公子,素色衣袍衬得他清冷如玉,比檐上雪还要干净几分, 他撑着把伞, 不紧不慢走在雪地里,眼前这幕美得宛若一幅画。
原来燕京竟然有这样的美男子, 她还以为大多都是身形壮硕的粗汉, 不知道这边的美人出落得何种程度, 来都来了, 不仔细欣赏岂不是亏大发了?
她睁大眼睛, 视线几乎黏在那俊俏公子身上,待她看清那人的脸, 呆愣了片刻,彷佛整个世界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醒过神后,她不禁苦笑出声,看来不管走到哪里,她还是会第一眼就注意到柳时絮。
而街头的清冷公子,早在远处便一眼认出树上的红衣姑娘,不管在哪里相遇,她总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个,尤其在今晚,她穿件热烈如火的红裳,无拘无束坐在树上饮酒,她看起来不胜酒力,半边胳膊紧紧抱着树枝,像只喝醉的小熊。
柳时絮微微偏了偏伞,不徐不疾朝树下走去,其实回去的路不是这个方向,但脚偏偏不听使唤,他不动声色,装作没发现她的存在,只是想走近瞧一眼,确认“小熊”有没有喝多,会不会从树上掉下来。
显然“小熊”还是没能学会沉住气,她不知从何处搓了个雪球,砸到了他的伞面上,啪嗒一声,青竹伞掉进雪里,他抬起眼眸,与那双略带狡黠的笑眸对上。
“柳大人,好久不见呐。”她的声音有点瓮,许是喝了热酒,又在高处受了冷风的缘故。
柳时絮朝她略微点点头,语气疏离而客套,“最近别来无恙?”说罢此话,他扭头就叫墨新去报官,说是发现了贺朝在逃通缉犯。
楚涟月坐不住了,从枝头跃下,怒气冲冲看着柳时絮,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酒还洒了半壶,她憋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道:“你别太得意,北周小公主若知道你有婚约在身,不晓得还会不会对你有好脸色看!而且,你这个靠脸谋事的小白脸,总有一天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咱们走着瞧!”
柳时絮心情颇好,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难听,相反瞧见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莫名有点好玩,“如此说来,你是受西越三皇子的命令,来破坏我好事的?”
楚涟月一脸诧异,他怎会猜得那么准?卫玄派来监视她与谢黎的人,就在这附近,万不可多说露出马脚。
“你、你别乱说,我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罢了,而且分明是你坏了我们的好事,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柳时絮挑眉:“你们?你果然逃回西越了?其实我很替你感到惋惜,卫玄算不得是个好主子,投奔他不如投奔我,你当我的卧底如何?只要把卫玄的行踪和动向报给我,待贺朝与北周结盟后,我可以许你一笔丰厚的钱财,如何?”
楚涟月心虚地扫了眼四周,说真的她有点心动了,但是自己进去长生殿的目的,并非钱财,而是替母亲报仇,面对钱财的诱惑,她义无反顾拒绝了,但又不能拒绝得太快,否则她因为无处可去才进长生殿的说辞,就立不住了。
“给多少啊?”她立刻摇摇头,“柳大人莫非忘记了,当初是谁亲手把我送进大牢?从前我那般信任你,可你却翻脸不认人,所以即便你给得再多,我也不会投奔你的。”
“上次的事,我可以补偿你,也能帮你捏造一个新身份。”
楚涟月古怪地看了柳时絮一眼:“柳大人何苦执着于拉拢我?”
柳时絮温和笑道:“因为我知道,你的本性并不坏,你与卫玄不是一路人,我需要你,与我一起守护黎民苍生,才是正路。”
柳时絮也知道这附近有卫玄的眼线,所以先前那些话都是说给细作听的,而最后一句,他是认真说给楚涟月听的,知道她机灵,如果有需要想联络他,定会避开卫玄的眼线。
而楚涟月先前所言,也是为了自保糊弄卫玄,但这最后一句,她的的确确是发自内腑:“守护黎明苍生?柳大人是在说笑吧?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我曾经守护过的黎明苍生都盼着我死,光死还不够,还得是凌迟血枯而死,柳大人,若换作是你,还肯回去拯救黎明苍生吗?”
看着她这副神伤绝望的模样,柳时絮的心彷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她所受的委屈,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能说,只能这般静静望着她。
只盼今夜过后,她在长生殿的路能好走一些。
说了半晌话,羊肉凉了,酒也冷了,雪愈下愈大,楚涟月没再说什么,兀自转身离开,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里。
墨新捡起伞,替柳时絮撑好,“公子,该回去了。”
果然还是生起气来,办事更有劲头,楚涟月回到客栈没多久,便已经想好接近北周小公主的对策。
砰砰砰,她在谢黎门前敲了半天,谢黎打着哈欠开门,睡眼惺忪问:“姐姐怎么啦?”
楚涟月二话没说,抬腿便往谢黎屋子里闯,一旁的谢黎不自觉提起一口气,难道自己偷偷外出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唉,其实他也曾想过告诉姐姐真相,但公子说她沉不住气,总把所有心思写在脸上,容易被卫玄看穿,所以他只好憋着不说。
正当他绞尽脑汁该怎么把话圆回来,楚涟月径直坐下,兴奋开口道:“我知道该如何接近北周小公主了!”
谢黎愣了一瞬,原来她是为这事而来,他心虚道:“姐姐喝茶,请慢慢说。”
楚涟月回来前,曾找青龙堂的兄弟要了一份详细的北周小公主喜好记录,发现这位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并不喜欢吟诗作赋这类文雅的玩意,反倒喜欢去冬季猎场狩猎,正好楚涟月也不会附庸风雅,从前也常常跟兄长进山打猎,兴许能以此为契机接近北周小公主。
谢黎若有所思,“但皇家猎场也不是那么好进吧?”
“这个简单,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从负责造假的玄武堂兄弟那边,弄来一个魏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冬季围猎在十日后,我们可以好好准备一番。”
谢黎不禁感概楚涟月的行动如此迅速,难怪公子会说那样的话,说什么她若出手也许能成,现在看来,还是公子有先见之明啊,得想个办法提前给公子递消息。
商量好明日去魏府冒充表小姐的事宜后,已经到后半夜了,谢黎的屋子里烧着地龙,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楚涟月有些挡不住困意,起身回屋歇息。
临走前她无意间瞥了眼谢黎的床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你方才不是在睡觉么?这么冷的天不盖被子?”
然而没等谢黎开口辩解,她的困意彻底占领脑子,没再细想这件事,毕竟她怎么会怀疑谢黎呢?
“天太冷别贪凉,就算烧了地龙,也得盖被子呀,晚安。”她嘱咐完,便离开了。
楚涟月不经意的关心,倒教谢黎有些内疚,熄了灯后,他辗转难眠,到了天亮时分才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一早,玄武堂的兄弟送来了伪造的信物,还打听到不少关于魏府表小姐的身世,这对经常冒充别人的楚涟月来说小事一桩,不一会便将这些事背得滚瓜熟烂,甚至还得到了玄武堂兄弟们的一致肯定。
不得不说,卫玄培养的这些细作办事又快又好,难怪这些年他的势力遍布各国,恐怕连北周皇室里也有他的眼线,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得随时保持警惕才行。
拿定主意后,楚涟月打算今日就去魏国公府认亲,谢黎原本也想一同前往,但这表小姐身世单薄,突然冒出个弟弟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楚涟月索性让他留在府外接应,稍稍打扮一番过后,她挎着包袱,登上了魏国公府的门。
魏国公府先祖乃北周开国功臣,魏家在燕京城颇具威名,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家底殷实,人丁兴旺,常有亲
戚投奔来往,故而表小姐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楚涟月由府里的嬷嬷带着,来到一处雅致华贵的院落外,待侍女们通传后,她才见到了魏家二房的主母,确切的说,是她所冒充的这个人真正的姨母。
年过四十的姨母端庄华贵,戴着满头珠翠,漠然傲慢的目光在楚涟月身上来回打量,说话的口吻十分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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