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 地字房里,两人对坐。
方才姜姒甫一进门便瞧见了桌案上摆着的花瓶里插的三两只盛放的桃花,此刻坐近, 更是感觉空气中清甜的花香似有若无地袭来, 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刚一落座,面前被染了丹寇的手指推过来一盏热茶, 盏中翠绿的叶梗上下沉浮, 白气袅袅。
姜姒捧起杯盏, 浅啜微尝,入口满齿茶香, 刚想称赞一句,便冷不丁听到对面传来一句。
“就这么没防备地喝了,也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正喝着茶水的她猛然一咳, 差点儿没呛住。
对面人哼了一声继续道:“外表瞧着是个机灵的,却没想到里头是个憨的。怎么?这会儿不在自个儿屋里头和你的好表哥卿卿我我,来找姐姐我作甚么?”
姜姒闻言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尴尬地笑了笑。
还能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她受不了屋里和裴珏待在一处时的气氛,热到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烧掉一般, 所以在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伙计和崔十三交谈的声音后,便匆匆扔下一句——
表哥你先洗罢, 我去外边儿坐坐。
然后就慌忙逃了。
推开门时正好瞧见对面地字房的门扉半掩, 再加上心里也确实对白日里见到的那把手.弩好奇, 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敲了门。
于是,便成了现下如此这般情况。
当然, 实话是不可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的。
姜姒便只道:“白日里见您用弩射那小贼时, 只瞄准背心而非要害之处的脖颈,就表明您心怀仁慈。心怀仁慈之人, 又怎会做在茶水里下毒这样下作的事呢?”
顿了顿,她笑了笑,“更何况,是您先邀请我来的,哪有给自己邀请的客人下毒的道理呢?”
崔十三娘柳眉微挑,“你倒是看得明白,也别总您您您的了,怪别扭的。姐姐我虽虚长你几个年头,也不兴那些个烦人的礼数,便直接喊我十三娘吧。”
姜姒弯了弯眼,温声道:“十三娘。”
“哎~小美人就是比那些个臭男人乖。”崔十三娘抚了抚掌轻笑。
“不过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个点儿不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头颠鸾倒凤,找姐姐我作甚么?”
崔十三娘忽而将手腕撑在在桌案上,蓦地靠近,勾起红艳的唇低声问:“难道你表哥是个银样镴枪头?所以到现在你俩……”边说边抬起手指暧昧地比划了下。
这话着实太刺激了些,姜姒猛烈地咳了咳打断了那未尽之语,脸上有些尴尬。
见状,崔十三娘拢了拢宽袖又坐了回去,一脸无趣。
“我就说长得再怎么好看的男子,对着你这么个清丽的小美人,也没道理坐怀不乱啊,却没想到还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啧!”
“找大夫治了吗?你就是年纪小不懂这里头的关窍,以为算不得什么,但只要你尝过滋味儿了,保准儿食髓知味,恨不得将那些没用的弱鸡都一脚踹开换个能干的才好。”
很明显,“没用的弱鸡”暗搓搓指的就是裴珏。
白日在客栈外被暗器石子击在腕上差点摔了武器丢了脸的崔十三娘明显很记仇,一有机会便毫不余力地诋毁某人。
姜姒脸上的笑容越发尴尬了,试图转移话题。
“……十三娘,不知那把手.弩可不可以借来一观呢?”
见她不上道儿,崔十三娘掀起美目恨铁不成钢地瞧了她一眼,转身从放在床头的包裹里拿出递了过来。
“喏,看吧。”
姜姒道谢,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手.弩通体纯黑,用精铁打造,比之她从前用的要重一些,但细节处做得更为精致,每个零件都像是用特殊的工具细细打磨成的一般,光滑到毫无铁刺。
特别是弓弦处,竟用了她以前曾经尝试却又弃用过的……牦牛筋?
“欸,原以为你只是对这些感兴趣而已,毕竟不都说呆在闺阁里的小姑娘家家的都有颗闯荡江湖的心么?”
崔十三娘惊讶地看过来,奇道:“却原来你竟是个懂行的。”
姜姒这才反应过来,她竟不自觉地把方才在心里琢磨的那番话说了出来,闻言稍有些不好意思。
“就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崔十三娘哼了哼,并不相信,“这话可就是在敷衍姐姐我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要不是长年浸润这一行,哪里会一上手就能看出来这是牦牛筋?”
“莫说是一口道出准确的原料,寻常人能认出来它是用动物的筋所做都已算是难得了。毕竟弦这玩意儿,甭管原料是什么,到最后都只成了极细的一根,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原本的模样。”
被人当面指出,姜姒赫然地抿了抿唇。
但求知的欲望终是占了上风,她斟酌着开口道:“不晓得十三娘这一把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我实在好奇,因为以前也曾试过用牦牛筋来做弓弦,但无论是弹性还是韧度都比不上手中这一把。”
还有一点她未曾说出口的是,这把手.弩的某些细节处设计,竟隐约和当年父亲带去战场随后丢失的那把极为相似。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姜姒虽说自认为当年自己的设计有诸多巧思与可取之处,但也并不会狂妄自大地称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毕竟同样都是为了改良弩机,思路撞到一块儿的事儿也是常有的。
所以她在瞧见那点子相似之处时,也只是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罢了。
坐在对面的人道:“这把弩,是从关外的贩子手里买到的。”
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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