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甩帕子,也转过头,故作恼意,没再看他。
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力度甚至有些叫我吃痛起来,他音色沉沉,叫人听不出情绪,他道:“什么归处?你还想去哪里?要同谁一起?”
我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开,反而叫他捏得更紧了。
我们这边的动静甚至已经惹得旁人频频看来,不得已我只得暂且忽略手上的力度。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能永远同谁一处。”
我扬了扬下巴,看着他:“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你现在这样恼我,之后我二人都长大了有了各自家业,你想恼还恼不着我呢!”
他看着我的眸子骤然沉了下来,仿佛有极深的暗色藏在其后。
我又道:“你不必这样甩脸子给我看,且待日后,不消太久自然就一拍两散了。”
半晌,他才嗫嚅着嘴唇说了句:“没有。”
他顿了顿,他眼底浮现的情绪又再度被深深压了下去。
“……我没有给你甩脸色。”
我看他一眼道:“好,你没有,是我自个儿疏远你了,是我自个儿不理你了。”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被我噎说得说不出话。
我等了又等,他却依旧没能说出更多来,我这才好容易挣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往一边转过身子,没再看他。
我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逼到了这个份上,这人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这倒是真的有些让我生恼了。
之后,我没同他多说一句,他也只是漠然不语,这一番争吵过后,我二人都冷着脸,几乎谁也没再搭理谁。
半夜,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我都应该去他梦中好好看看,我下意识觉得有什么是被我忽略了的。
那日,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我心中好奇又疑惑。
表面上看,我二人这一番争吵,可谓是前所未有,但是实际上谁也没能就这样甩开手去。
我这边还在想着他的事,而他白日那般,夜里却又暗暗地潜进了我的房间。
我真想不管不顾睁开眼,瞧瞧他被我撞破时候的感受。
最终我还是没有,反而渐渐放缓了呼吸,到后来我竟也不知何时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连好些时日,树上的叶子都渐渐泛黄了。
我和他依旧处于冷战之中。
九月九日,每家每户都要登高祭祖。
我今年竟有了站在一个不算很远的位置上祭拜的机会,我知晓这说明我这时日所谋划的事情是合了大太太的心意的。
我不断讨好大太太,她或许也有了意思要默许这一桩姻缘了。
这少夫人的人选若从外去找,不如我从小生活在她眼皮底下,知根知底,未尝就比外头的差。
说起来如今的侯府已然不需要女方的家世去锦上添花了,为姜珣许配一个能管事当家、贤淑知心的人才是最好的。
当然,前提是姜珣不能太抗拒才好。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姜珣太不喜我,大太太因而改了主意也不是没可能。
真没想到,如今这事关键竟在姜珣这里了。
这日祭了祖,我只得远远看一眼姜珣,剩下的时间,我们年轻一辈还得去庙里为家族祈福。
因我路上一直都暗暗注意着姜珣,因而当他到神庙时,我几乎是马上就感受到了他的恐惧。
但凡世家公子,在外必然是极其注意礼仪姿容的,贵族世家依赖着礼教而建立,他们的公子哥儿在外头再如何鱼肉百姓、如何混账,都不能不遵循礼教,不能不在人前把自己收拾地规规矩矩,不可跳出那礼仪规矩的条条框框。
是以,他纵使惊惧,纵使不情愿,在祈福祭祖这样的大事上,或者说在这样彰显贵族礼仪规矩的大事上,他平日再受宠爱,也不能随心所欲,要表现的规规矩矩,更别提不想来就不来了。
他恐惧、不情愿,却也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颤抖,若非我一直关注着他,我也险些未能发现,他跟随者人群踏进神庙之中时,那迟疑了一瞬的脚步,还有他看向神像时躲闪眼神,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的手。
点点细节都在表示他定然是害怕、厌恶极了这个地方。
我见他面色泛白,脚步微晃着,可这祈福还要许久,若在这上面出了错,可没谁能救得了他。
我便几步上前,暗自挪到了他身边,伸手悄悄扶住了他。
“你是怎么了?”
我伸手乍一握住他的手,我才发现他手心冷得吓人,竟是一片濡湿的冷汗。
他被我扶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要猛地收回手去。
几乎像是被什么虫蛇蜇了一口似的。
我见他面色好似骤然白了一瞬,站都要站不稳了,自然不能叫他这样躲回去。
“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我都疑心是这几日祭祖四处奔波叫这小祖宗忽然生了什么急症。
此刻人多眼杂,我强扶着他的手走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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