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口那一丁点源自于他的爱魄便会在这时散发出一点温度来,并不灼热,却会让我知晓爱意的存在。
我早在成神之后,抛却尘缘,亦抛却了爱恨。
身居高位者,若私念太深,恐与天地有误,无论那一路神明都是如此情念淡泊。就连专管人间情愿的司命,其实也是个十分刻薄的神。
我从前见过他,他剪短人家的红线,十分决然,不论那二人是有多么恩爱,也不论他这一剪刀下去,这相爱至深的二人会有多么痛苦,甚至殉情而死。
他只是一日日在那巨大的三生石旁,翻阅他那本厚重的写满了各路姻缘者姓名的大书,眼中只有凉薄和淡漠。
我曾经觉得有趣于是去问过他是如何决定姻缘的,又是如何剪短姻缘的,据他说,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天命。
就譬如,这二人确实相爱,却会因为门第之别、世人成见又或是旁的人来插足之类的,从而最终无法真的在一起;但有时候,缘分却又十分特别,就譬如,这些人好像可以真的相爱,却最终真正成就姻缘的不过是两个完全天差地别的人。
这种事大概也只有司命那样的神才能真的弄懂了,我确实是不太清楚的。
只是有时我会望着他,想到虽然是凡尘之中,若是我同他一段婚姻既成了,我二人的红线说不定就会出现在司命那本厚重的书册中了。
只是司命从不管神明之间的姻缘,神明原本也没有姻缘,这事倒是让我一时想出了神。
我二人如今还未曾成婚,只是有这样的打算,要在今年夏至成婚。
这里属于山区,夏天并不炎热,相反山林中会有许多鲜花都盛开。
姜尢其实想要尽快,但置办些东西,总是要些时间的,而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同他成婚。
从前我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心中并无太多念头,只想尽快将这人的心攥在手里,如此方才好叫我斩断这缕尘缘去,但事到如今,不知为何,我却又不是真的那么想要同他真的成婚了。
他虽然较常人更为内敛,但是说到我和他的婚礼时,那种神情让我觉得他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便是他,竟也会有如此兴高采烈、甚至谈起来眉飞色舞的时候。
我心口的爱魄时常传来一些温度,仿佛黑夜中的星火,并不很灼热,却显得那样显眼,叫人忽视不得。我知道这是它感知到了面前这个人的爱意,而做出的呼应,但神明的心本就一片冰凉,很难再有什么回应。
于是它只能在心口散发这样一丁点温度提醒我它的存在。
在姜尢说到未来的那个婚礼的时候,它的温度就会稍稍升高一点,总叫我觉得心口微微一暖,让我恍惚有种自己也能感知到这些情绪一般,十分神奇。
我成神以来便没有爱魄,凝聚神位之前我心中残余地更多是恨,而绝非是爱,如今这份新的爱魄凝聚在我心口,这样的感受对我来说是有些新奇的。
哪怕它这一点温度对一位神来说其实实在是杯水车薪。
“我想在山林内举办一场,然后我们再去镇子上举办一场如何?”
我这才微微回神:“……什么?”
他十分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原来他是想要举办两场婚礼,一场在山林内,一场在镇子上,这就有了两种不同的意义,对他恶言。
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
我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必这么繁琐,我们二人本就在这林中相遇,不如就在这里举行吧,也不必那样多的繁琐礼节。”
“两盏酒杯、两根红烛,三五小菜便已够了。”
“只敬天地和这山林,只你我二人行礼,便好了。”
姜尢却不愿。
在这种事情上,他显得格外迂腐,一定要将我在世人面前过个脸,其实姜尢家的人情关系并不复杂,只是我嫌麻烦,他却鲜少有这样坚持的时候。
我再说,却见他眉眼微微垂了下来,便只好住了嘴,转而缓和了语气,劝道:“那你说说,为何定要做这样繁琐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十里红妆,那些世人要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好了,何必计较这些?”
“我二人在这里安安静静,吃了交杯酒,对天地行礼,不管世俗之见,岂不自净么?”
他嘴角微微一沉,在月色里看着我的双眼泛着微光。
不论我又如何劝他。
他半晌只一句:“你根本不愿与我成婚是吗?”
空气中骤然一静。
我猛地一愣,这才连忙道:“没有……”
他却道:“你是仙,你我并不相配…”
他眼帘微动,我从他神色间窥到了一丝不安。
“我总觉得不好。”
我只好压下一腔心思,反而去柔声安抚他:“怎么不好了?”
“你我两情相悦,怎么不能相配?”我用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声音宽慰他,悄悄靠近他,拉着他的衣袖,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的一生何其长久,而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我没想到,他还会想这些。
仙凡之别确实宛如天堑,但早知我和他的结局,又岂会想的那样多。
“这有什么呢,你们凡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必想往后如何,且珍惜当下才是。”
他听到我这句话却并没有被我宽慰很多,反而抓住我的手,问:“你……两情相悦,你对我当真……”
最后那半句极轻,我一时没有听清,但却发觉他面色复杂,我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所以说,凡人当真是极其复杂的。
我只好再度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对他说:“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只送你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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