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见此道:“且不说我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未有甚家业可养奴仆。一夕卖了身,至此不是自由人,如今手上有了钱银可度几日温饱,你好手脚一男丁,当是可谋上一口饭吃,何须舍了良籍。”
少年仰起头,道:“俺不怕苦累,今手间得了周转,可不要面皮的在银钱花销干净前寻下生路。”
“只是俺自寻了生路去,小郎君尚为小老百姓还肯慷慨舍出这许多的银钱为俺葬父,于俺天大的恩惠如何归还,往后哪怕日子再为顺遂坦顺,俺也不得心安。”
“俺卖身不求去甚高门富家,只愿还恩,重活苦活累活都做得,求小郎君成全。”
祁北南微微吐了口浊气,自已与他说得足够清楚明白,见少年依然坚持。
他思索了片刻,道:“也罢,既你心意已定,便依你的意。”
少年见祁北南松了口,双眼放光,连忙叩首:“多谢小郎君!”
祁北南与少年指了县郊的无主山林的位置,由他前去置席葬父,与之约定明日巳时中在县府门口碰头。
随后自前去办他本来进城要办的事。
上书坊中还了书,这才回了村子去。
事情自虽已答应了下来,却也还得与萧护说上一声,毕竟那少年来了,也只能住在萧家。
便是他在家里头说得上话,萧护许多也听由他做主,但连知会一声都不曾便贸贸然的带个人回去,却也不像话。
“哥哥若怕挨骂,便教我去与爹爹先开口说。”
回去的路上,萧元宝见祁北南一直默着没说话,上前握住他的手,十分仗义的说道。
祁北南本是觉着今儿那少年眉眼有些微的眼熟,好似昔年见过一般,只是他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彼时一生见过太多形形色色之人,他记性再好,却也不能将所见过之人都清晰记得。
只是想的入神,没有言语。
他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见萧元宝如此说,不免失笑,却装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我心中忐忑得很,你说要是萧叔生气,不教那哥哥进家里便罢了,若是连我也一同赶出来了怎么是好。”
“爹爹哪有那么凶!”
萧元宝睁大眼睛,立为萧护辩驳了一句。
见祁北南忧心忡忡的神色,转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哄道:
“若真是这样,那便说是我要那哥哥来的,爹爹总不会将我也赶出来。要是将我也赶走的话,他不仅没了乖孩子,还没了人给他烧饭呐。”
祁北南点点头:“说得在理,只是萧叔不赶我的理由可有?”
萧元宝仔细想了想,道:
“实在是爹爹要将哥哥赶出来了的话……”
“嗯?”
祁北南偏过头看着萧元宝。
“那我就将罐子里攒的钱都给哥哥,不教哥哥饿肚子。”
祁北南捏了萧元宝的鼻尖一下:“大老爷真是好善心!”
两人笑说了几句,萧元宝转又忧心道:
“要是那个哥哥明日没有按约到县府门口呢?又或者他很担心咱们没有守约呢。”
“这一日的功夫便是教他好好想想,若是明日他不曾来,说明他改了主意。早早的想清楚是好事,未免来时再后悔。咱们本就有心帮他,也不可惜了那一吊钱。一日间,他也不需胆战心惊,应当信任咱们守约。”
萧元宝点了点脑袋。
回到家中,祁北南便与萧护谈及了少年的事。
萧护道:“今年连岭县也这般多雨水,临江河的村县少不得受灾,只是不想已然这般厉害了。”
“天灾人祸,幸得知县有所作为,否则这些难民只怕饿的饿死,病的病死。”
祁北南道:“若不作为,这般天时,死病的多了,未及时安置,只怕引出瘟疫。彼时便不是流民的事了,殃及整个县城。”
萧护默然,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些去。
眼界之上,他确实不如祁北南看得远。
不过就眼前收那少年一事上,他倒能看明白。
“既然收留流民可减少些赋税,便是不多,也比盛年强了,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让他来也无妨。”
“秋后新买下的土地收割了粮食便能交到手上,到时候我这腿脚还未好齐整,多个人搭把手料理田地也好。”
他们的田地多还是赁出去给人种,秋后收地租和粮产。
这般租赁每亩旱地的地租为年五百至七百文,水田则在秋收时收取一到两成的粮食。
朝廷的赋税则是租赁田地的农户自行缴纳,也便是说地租和粮食是纯粹的进账。
虽瞧着不错,赁二十亩田地出去,一年能有十几贯钱的进账。
可这是正经的租赁买卖,还是大不如自有佃户的人家。
若手底下有佃户,二十亩地能营入此番进账的两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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