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67节(1 / 2)

作者:尾鱼
再比如你正和朋友谈天说地,突然肺不工作了、不能喘气,短时间内还好,万一拖个几分钟,人真是能活活憋死。
总之,各种状况,即便不当场要人命,也会让人想死,例如构音障碍、面瘫、眼神经麻痹、大小便功能障碍等等。
这病从发病到大去,一般10到15年,初期症状轻、时长短,还能勉强应付,之后就会慢慢加重,最后怎么撒手西去视个人情况:有人是慢刀割肉型,受了一大圈罪,躺病床上走,还有人是一击即中,比如心脏停摆。
肖芥子被这个消息给刀傻了。
她这个年纪,正是各种展望美好前景的时候,哪经得住这个?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心里头只剩下愤怒了。
对母亲的愤怒。
她终于明白父亲走的那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母亲的貌似“体弱多病”源出何处,她暴跳如雷,冲着母亲又哭又嚷,说的话跟父亲当时如出一辙。
——“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早知道会这样,不要生我啊!”
——“你自己受罪还不够,非拉个战友、跟你一起遭殃吗?”
母亲和当年一样,哭成了泪人,苍白无力地给她道歉:“对不起啊,妈妈也没想到,你会病发这么早……”
肖灿竹是在肖芥子五岁那年发的病,她计算了时间,为自己感到庆幸,觉得自己努力再努力,可以陪女儿到二十岁。
……
愤怒结束,就是麻木和冰冷,再加上那个年纪,正好青春叛逆期,气性大,肖芥子再也不跟肖灿竹说话了,实在要交流,就在冰箱上留个条。
考上大学之后,更是索性跟家里断了联,好像把这让人窒息的“根”给斩了,余生就能再次喘气似的。
大学一年半,她发过两次病,一次是左手不能动了,持续了约摸10秒,当时,手里正攥了瓶饮料,瓶子脱手,落地砸了个粉碎;还有一次是骑车,骑在大马路上,突然看不见了,再然后,被一辆摩托车撞飞,耳边一片纷乱,听到喇叭声、尖叫声,还有骂声,那个车手骂她“你瞎啊”。
她摔在地上,摔得眼前一片黑,以为自己真瞎了,后来模模糊糊,看到蓝天白云以及围过来的路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这病,事故率可真高啊,万一哪天死在外头,母亲也不在了,找谁来帮她料理后事啊。
大二上学期那年,接到医院电话,说肖灿竹住了一年院,快不行了,请她赶紧回来。
肖芥子又懵了,她连母亲什么时候住的院都不知道。
她一路流着泪赶回去。
那其实不是一家医院,类似临终关怀机构,里头住的都是被医院放弃的弥留者,肖芥子到的时候,肖灿竹已经陷入昏迷,留给她两样东西。
一是亲手雕刻的,“灵蛇缠龟”的竹根印。据说肖灿竹小时候,家人知道她有这病,希望她能活得长点,于是为她栽下一棵竹子,寓意“灿灿青竹”。
二是一封亲笔信。
信纸上的字迹扭曲中带孱弱,应该是写信的时候,手已经没法活动自如了。母亲在信里叫她“小结子”,向她解释“没有一个母亲是为了让儿女遭罪,才生下孩子的。之所以生你,一是因为觉得这世界很好、很大、很有趣,想让你来看一看、走一走;二是抱有希望,也许医学进步了呢,你这一代,病就不是绝症,你就能安安稳稳地活很久很久了。又或许会有奇迹呢,世界充满了奇迹不是吗?妈妈遇不到,也许小结子能遇到呢。”
肖芥子把信纸蒙在脸上,又流了很多眼泪,多到把信纸都打湿了,多到她恍恍惚惚间觉得,这辈子的眼泪差不多要流光了吧。
遇不遇到奇迹她是无所谓了,她只希望母亲能醒过来,哪怕几分钟也好,她就能和母亲笑着说说话,那样,母亲走的时候,对她的最后记忆,就不会是断联、冰箱上留的字条,以及她固执、沉默和冰冷的脸
肖芥子在医院里陪护了三天。
这三天里,总有人窜进来发小卡、散传单,宣称什么“国手、大师、药到病除”,想想真让人愤怒,行骗的主意打这儿来了,连要死的人都不放过!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真有人信,不在少数,而且,还不是愚昧迷信的那种,是走投无路、拼命洗脑逼着自己信。
她就亲眼看到,有个老教授,以2000元/次的报酬,请一位气功大师前来“发功”,非常笃定地表示九次之后,就能见成效。还听见隔壁床给乡下的亲戚打电话,火烧火燎让赶紧抓癞蛤蟆送来,说是“神医”给开的药引子,个头越大的癞蛤蟆越有效,要是能重达一斤二两,那就万事不愁了……
三天后的深夜,肖灿竹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没能醒过来。
医护人员赶来确认的时候,肖芥子失魂落魄般下了楼,一直往外走,不辨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觉得现在母亲走了,自己没来处,也没去处了。
末了,在一处街心公园的水池边坐下来,水池子里蹲伏着一只乌龟,乌龟的头上、背上、身周,亮闪闪地散落着好多硬币。
她记得母亲说过,蛇和龟这两种灵兽,都是保佑她的,她遇到了,准有好事。
肖芥子趴在水池边,也不挽袖子,任衣服湿到肩膀,从水里狠狠抓捞了一大把硬币上来,指甲缝里满是抠抓的滑腻青泥。
她对着乌龟,一枚枚地扔硬币,扔得咯咯大笑,热烫的眼泪流下来,就顺手抹掉,硬币扔完了,就俯身再捞,捞得浑身湿淋淋、滴答往下滴水。
也不知道是扔到第几百次时,身后有人叫她:“肖结夏?”
是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肖芥子头也不回,也不觉得害怕:“什么?”
那人说:“我认识你妈妈,她前阵子还清醒,我跟她聊过天,她那封遗书,还是我帮她摁着纸、看着她写的。”
肖芥子回过头。
大半夜的,这人黑大衣、鸭舌帽,还戴了口罩,完全看不清长相。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向她复述信里的内容:“世界充满了奇迹不是吗?妈妈遇不到,也许小结子能遇到呢?肖结夏,送你一个奇迹,你要不要?”
肖芥子不屑地笑:“既然认识我妈妈,为什么不送给她呢?”
那人笑了笑,说:“她已经太迟了,回天乏术。再说了,她心里牵挂着你,有牵挂的人,就没法全心全力、只为自己去拼。奇迹,是需要虔诚对待的。”
肖芥子冷笑:“这世上真有奇迹,也轮不到我啊。”
那人回答:“这你就错了,你就算只是一粒尘埃……芥子还能纳须弥呢。你可能觉得,你的命运已经写好、摆在这了,不过我想说,你要是低头,只能看到你那双挪不动的脚。但你要是抬头……”
“抬头怎么样?”
那人说:“你抬头看看啊。”
肖芥子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一晚,夜空居然很美,有散落的星,有朦胧的、成团的云,也有浩渺的,看不清玄虚的无穷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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