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过吗?”
这次月下的目光没有看向宋晋,而是落在烛火上。
宋晋看着烛火映衬下她越发细腻如雪的肌肤,慢慢道:“不曾。”
月下转过目光:“任何事?”
宋晋答她:“任何事。”宋晋凝视她,慢慢问道:“郡主呢?”
烛火下,月下的眸子澄净,漆黑。
她慢慢道:“不曾。”
宋晋看她:“任何事?”
月下彷佛叹息,慢慢道:“任何事。”
宋晋沉默,垂下的眼中漆黑一片。
一时间,车内再次安静。
两人目光,落在不同的地方。
“大人没必要赶过来的。我知道,如今阁老那边事情多得很。”月下凝视着烛火,慢慢道。
感觉到宋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月下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看向宋晋:“不过阉了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又不是把国公府整个阉了。宋大人,别担心,会没事的。”
宋晋的目光漆黑,几乎显得有些幽暗,这时慢慢道:“郡主知道,臣会担心啊?”
月下诧异地看了宋晋一眼,不知道他为何有些——生气?月下觉得,宋大人这样,是有些生气吧。
“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我为了一个奴才,不顾大局?”说到这里月下话更慢了一些:“让人——失望?”
宋晋看着月下,很轻地笑了一声:“郡主以为,臣是为了大局匆匆而来?”
月下目光碰到了宋晋的,心头轻轻一跳。
这次,宋晋没有避开目光,反是月下受不住一样,先移开了。
她直觉觉得碰触到一个危险的话题,似乎不该再继续下去,这时道:“如今局势紧张,正是关键的时候,还有很多事需要大人费心。”
宋晋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马车内又恢复了那种微微紧绷的安静,只有烛火轻轻跳动。
月下咬了咬唇,有些用力,觉得有些疼。
好在,马车停了,郡主府到了。
宋晋先下了马车,为月下撑开了油伞。
扑簌簌的雪花落在伞上,好大的雪。
月下才下车站定,就有人来报:“太子殿下进宫了。”
宋晋看向了月下。
朦胧灯光下,月下脸上并没有其他反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这趟进宫是为郡主。
一旁宋婉从下马车就发觉气氛不对,这时又听到太子夤夜入宫。她再次拢了拢披风,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郡主府所有人对太子此举都并不觉意外。她不由挑了挑眉,这样大的事,郡主做了,太子立即跟上收场,居然就连郡主府的下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婉舌尖轻轻顶了顶上颚,看向了前方大哥,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所感:是轻微的怜悯还是——说不清的很细微的一点点——幸灾乐祸?
毕竟,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事情是宋晋做不到的,几乎没有人能够让宋晋受挫。
宋婉敏锐地意识到,眼下,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哥该是——会有些——受挫吧?
如果可以,宋婉可真是想知道这一刻的大哥,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如同以前一样,没有人能从宋晋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什么。
宋婉惊异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郡主也是这样了。伞下郡主站着,长睫安静地垂下,遮住了她漆黑干净的眼眸。让宋婉不由心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郡主不再看向一个人,旁人也便很难看清郡主所思了。
大雪纷纷。
所有人都安静有序,无声归位。剩下的人侍立在郡主和宋大人身后,静等吩咐。
硕大的淡青色油伞挡住了黑暗天幕中洒下的雪花,伞下是宋大人颀长的身影,一旁是郡主笼着大毛披风安静立着的娇弱身形。
宋晋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握住伞柄,微微垂下的眸,压着内中所有的翻涌。在同他人的棋局上,他是永远先行的执棋人。可在与月下的棋盘上,他永远只能等待对方落子。想到这里,宋晋唇角抿了抿,手中的伞柄握得越发紧了。
有太子府的人前来。
宋晋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常跟着秦兴的一个小太监。
对方请安后,略抬了抬头立即又恭谨垂下,没有立刻回话。
宋晋把手中伞交给了一旁的丫头,含笑向月下颔首,随即后退两步,转身往一旁去。
太子府的小太监显然同郡主是极为熟稔的,这时自然上前,熟稔地在郡主耳边说着什么。
同宋晋一样,退开等在一旁的宋婉,隔着纷纷扬扬的雪饶有趣味地看着。即使是她,也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郡主闯祸,殿下善后。这分明是两府之间,早已心照不宣地模式。
天大的祸事,都有大周这位注定坐拥天下的殿下为她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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