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晋脚步顿住,抬手止住一旁的时安。
远处,郡主的上马凳已经摆下,一足踏上的郡主,却被从宫门快步而出的人拦住。
大红盘金龙纹锦袍,张扬热烈。
虽只能看到远处殿下的大红背影,时安已看呆了。
值守宫门的侍卫平日一向威严、漠然,目不斜视。对于从宫外进入这道宫门的人来说,顶盔带甲的宫卫犹如天兵一样的存在,经过的人从来不敢停留、直视线。而此时这些在时安心中天兵天将一样的存在,个个按刀躬身俯首簇在太子殿下身后。
那些平日趾高气昂的宫人也都跪伏在地,周身透出的都是卑微和恭谨。
这座巍峨宫城前,所有时安曾敬畏和恐惧过的,在那位锦袍殿下面前,俱都俯首。
原来这就是——太子。
这一刻,明明隔着这样远,时安却被深深震撼。
时安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周最尊贵的殿下被郡主一把甩开,看得时安眼皮一跳,目光扫向后头乌压压跪着的侍从,顶盔带甲的侍卫。
哪知殿下似乎并不以为忤,反而依然上前似乎要跟郡主说什么。
然后时安眼皮再次狠狠一跳,他就见着郡主猛得甩下了车帘。车帘差点打到殿下脸上!
时安跟着不由小小“哎呦”一声。
可殿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侧身敲了敲车门,对里头说了句什么。随后,一名小太监上前,把一个四层金丝楠木食盒交给了郡主的车夫。
时安一下子就认出那是清风楼专门给贵人准备的食盒:食盒上是四季花图案,内中是此次新品糕点的全部品种,四季花朵,正好装满四层食盒。
这样一套,平常人就是拿再多银子清风楼也是不卖的。这是专门给贵人准备的。至于这贵人得多贵,别说他们大人这样的三品,听说就是温尚书的夫人想要一套,清风楼都推说已有贵人订走了。
眼下时安算是知道这能得一套的贵人到底得多贵了。他不由看向了身旁的大人,宋晋静静看着,眉眼安静极了。
天色已经揉进了灰蓝,暮色笼罩着安静的宋晋。他的长睫好似栖止的蝶,似乎停在那里,不会动。长睫下淡淡的眸子,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只是静。
静得让时安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时安视线下移,就看到了大人手中那个一层食盒。还是大人利用午歇时间亲自往清风楼去买的。时安不知道大人怎么买到的,他只知道他上午去的时候,清风楼已经挂出了售罄的牌子,说是这新品四季花糕已经订到了七日后。
对比太子殿下让人送上的那个四层食盒,他们大人费尽心思得到的食盒显得那么伶仃。时安眼皮再次轻轻一跳,明明已经无数次面对过这京城逼人的富贵,这一次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郡主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太子殿下也登上了太子府的马车离开了。两辆同样富贵逼人的马车,驶入了远处暮色之中。
暮色四合。
时安悄悄看向自家大人。
星远久等不见人来,这时赶着蓝布马车过来了。
莫名地,时安不由又往远处望了一眼。那里只余下暮色,已无那两辆整个京城最华丽的马车的影子。
星远笑嘻嘻道:“大人,回家不?”
宋晋顿了顿,也笑了,轻声道:“回。”
时安忙跟着大人上了马车。
好一会儿马车上都没人说话,只有星远咔嚓咔嚓啃花生的声音。时安看了一眼大人轻轻阖目的样子,瞧瞧抬脚踢了一下星远。
“咔嚓”,又一个花生壳被咬破,星远含着咬开的花生愣道:“咋了?”
时安看星远这没有眼力劲儿的样子,一下子又闪过方才那些跟着殿下一个比一个有眼色,一个比一个恭谨的从人,他瞪了星远一眼。
星远更愣了,掏出花生:“给。”
时安:.....
见时安脸色难看,星远不敢动了,连嘴里的那颗花生都不敢咬了,一脸不明所以,可怜巴巴望着时安。
时安压着声音道:“就知道吃!”
星远立即委屈地把嘴里花生仁吐到手心里,小声道:“我不吃了。”他心道,一定是自己今儿哪里没注意好,是不是给大人丢人了.....是不是中午的伙食有炖肉,他吃得太高兴,给人看见笑话他们府里了.....
越想星远脸色越白。他是知道京城那些人笑话起人来多刻薄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给大人和他们府里丢人。
就在星远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盒点心被轻轻推到他面前。
星远一看居然是眼下京城最有名的糕点,不敢动了,愣愣看向自家大人。
宋晋轻轻揭开食盒,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吃吧。”
时安忙道:“公子?”
宋晋亲自拿起一块递给呆呆的星远,“吃吧。郡主愿意看你们吃的。”
就那么几块茶糕,她明明当宝贝一样,却还是会匀出两块留给那两个小太监。宋晋的视线从盒中桃花糕转向了车窗外,修长的手指挑起青布窗帘,车外夜幕已彻底来临。
他轻声道:“郡主她,不需要了。”
*
夜已经深了。
天空中寥寥落落几颗星子,也似被夜云遮住,看不分明。黑暗中树木愈发像一大团阴影,连叶子都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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