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想到这里,看着自己跟了一辈子的主子:从还是没出嫁的小姐,她就跟着。一路走来,这深宫日子都已快过了五十年了。她当年最是爱俏爱美的小小姐,如今已快七十,银发满头了。
富贵尊荣,无过于太后娘娘。
可说不清为何,周嬷嬷看着守着小郡主的太后娘娘,心里却觉酸楚难言。
太后却已恢复了平时模样,温和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女,吩咐道:“翠茹,夜深雨凉,给朏朏换上那条桃花锦薄被吧。”
周嬷嬷哎了一声,取了薄锦被来,帮着太后娘娘重新给郡主盖好,又去查看了窗子有没有关紧。窗子一动,就能听到外头风雨潇潇,雨不但没小,又紧了些。
雨打深宫,长夜漫漫。
“太后娘娘,这里有老奴,您先去歇着吧。”
“你去厢房榻上歇一歇,今儿哀家是睡不着了,让我陪着她吧。”说到这里苍老慈爱的声音轻轻笑了,“像她和她娘小时候那样。”
*
第二日,大雨夜皇宫急召太医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得到消息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是陛下,还是太后?
太后年高,陛下这两年身子骨就没见好利索过.....
等到听说是明珠郡主,不少人家都松了一口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也只有这位明珠郡主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京城郡主府旁连通的一个五进院落,有女孩带着两个丫头,提裙穿过一道道门,来到了外院书房。
一进书房就喊道:
“哥哥可听说了,郡主病了!”
来人叫宋婉,正是宋晋的妹妹。
提裙而入的少女才过及笄,已出落的花容月貌,纤细轻袅。
她一进书房,见自家大哥这时候还在没完没了写着那些永远写不完翻不尽的公文卷书,急得轻轻一跺脚:
“哥哥,郡主都病了,你还写什么呢!”
说到这里嗓子里一声咳没压住,忙握着帕子嗽了两声。
书案前正提笔的青年不动声色拿过旁边一册书,覆在了自己正写的东西上。
他没接宋婉的话,长眉轻轻一蹙,“自己的病还没好利索,又跑出来做什么。”
声音淡淡,如春日檐下吹过的风,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随着他抬头看过来,见过的人瞬间明白外头那些传言不是虚言。传言说,郡马宋子礼有状元之才,偏偏容颜太盛,有他在,这探花郎就没法点。
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穿上了绯袍,升迁户部右侍郎,实打实的正三品京官。
二十四岁的正三品,让人瞠目结舌。
多少人熬了一辈子都跨不过正五品的坎儿,眼前这人入京不过四年,先点探花,再入翰林院。正赶上东南不平,国库空虚,东南赋税的差使明摆着是两头得罪,谁也不愿接那烫手的山药。宋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轻飘飘一句话从清贵的翰林院给挖了出来,派到了地方,还是正值多事之秋的东南。哪知道他却转祸为福,再回京就是做郡马,扶摇直上。
而与他同科的翰林院进士,光在正七品的庶吉士这个位置上,少的也足足蹲了三年,才能妄想往别的地方动一动。那等不机灵的,好像嵌在了七品的位子上,不见动弹。
而宋晋如此升迁速度,让这个出身低微的探花郎,平日再是温和儒雅,只要一出现,就是他人或关注,或提防的对象。
有多少人欣赏他,就有多少人打压他。有多少人崇拜他,就有多少人诋毁他。他是多少人心中的指望,就是多少人的肉中刺,眼中钉。
此时,二十四岁的户部右侍郎静静抬头,依然是平时模样,面色温和,神情淡淡。
宋婉见大哥还是这副不急不忙的样子,更着急了,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对哥哥与郡主当前情形,也实在没法多说。
她低了头,绞着手帕,忍不住嘟囔了一声:“郡主病了哥哥都没表示.....怪不得郡主不喜欢哥哥.....”
声音小的蚊子一样。
外头那些人话都说的多难听了,她不信哥哥一点听不到!人人都知道郡主看不上哥哥,都道是她哥哥处心积虑攀附权贵.....
想到这里,宋婉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忙用帕子捂着,脸都憋红了。泛红的面容着急得很。“哥哥,这样是不行的!关于郡主,我听说好多,远远也见过一次,依我看来,郡主不像外头说的,郡主她.....”
郡主如何,宋婉也说不出个大概,她一急道:“从前哥哥不是也常进出尚书府,还几次在尚书府小住,难道就不曾见过郡主吗!郡主什么样子,哥哥该多少有数,做什么就这样两边僵着,哥哥你不是遇事最有办法!”
宋婉这里说的尚书府是礼部尚书慕元直的府邸,慕元直正是郡主的父亲,也是宋晋会试的考官。当年一眼看中宋晋,可以算宋晋的又一位恩师。
宋婉巴巴望着大哥,指望着哥哥快快拿出主意。再拖,再拖下去,可就给人休了!
“哥哥,咱们总要找找门路,至少想办法找机会跟郡主坐下来好好说说.....”
“我觉得郡主真不是那等不容人分辨的.....”
宋婉握着帕子,秀气纤弱的小姑娘叭叭一顿劝说。
宋晋垂眸听着,这时才道:“说完了?”
宋婉:“.....还、还有点。”
她打量宋晋面色并没有不耐烦,低声继续帮着拿主意:“哥哥,要不咱们送郡主些礼?都知道郡主最爱好看的,每遇到,必会一再注目.....”
可转念一想,郡主什么好看的好东西没见过呢?!
想到这里宋婉没辙道:“要不哥哥把我送给郡主算了!”
宋婉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好看的,还是郡主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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